Post By：2017/5/11 11:39:03
人们常拿来形容老年人的一句话是：现在的事记不住，过去的事忘不了。
这大概是真的。
虽然还不是老年人，但可能与怀旧多情的性格有关吧，对于生命中经历的许多事——10年前的，20年前的，30年前的——我都铭记于心，念念不忘，清晰而持久。
其中就有关于一只猫的记忆。
那大约是30年前我上小学时候的事。
这只猫是怎么来的，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街坊邻居送的。黑白相间的毛，油光顺滑，水汪汪的眼睛，乖巧伶俐，甚是讨人喜欢。
我之所以对这只猫印象深刻，除了它样子长得可爱，还因为它在物质文化生活相对贫乏的年代给我带来了些许成长的快乐——虽然它活了没几年。
那年月在农村，家家吃饭基本上就在3个地方轮转。天冷的时候便在土炕上，用一张长方形木盘子，一家人围坐在四周。天儿暖和了，便转移到灶间，放倒一张矮腿大木桌子，坐的是马扎子或小板凳。到了夏天，晚上一般都在天井里，图个凉快——屋里热烘烘的像蒸笼，是待不住的。
我疑心这猫在家里生活时间长了，便也摸着衣食住行规律了。因为一到三餐时间，饭菜端上来，都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它便总会如变魔术般出现在跟前。或者在你腿上蹭来蹭去，或者绕着桌腿转来转去，看着你，拿情地喵喵叫着。我明白它的意思，于是便像伺候一个客人一样，掰了饼子或地瓜蘸了菜汤放到一个小瓷碗里供它享用。
若大人不注意的话，我有时也会偷偷掰点馒头、拣了菜里的肉丝给它吃。但要是不幸给母亲撞见了，定会惹来她的数落：“人都舍不得吃，你还喂猫，不怕伤天理，不怕老天爷……”在说这些的时候，母亲神情都是极其严肃的，我便觉得这应该是比较严重的事了。
只是我一直不晓得母亲所说的“伤天理”是怎样可怕的惩罚，是不是像大人常挂在嘴上的“小孩子不听话就会被马虎（一种不知是啥的怪物）捉去”一样吓人。不过，不听话的孩子我倒是见过很多，也常看到有些被巴掌扇屁股哇哇地哭，却从没听说哪个被马虎捉了去。
都是唬人的吧——我这样猜测，所以也就没把母亲那看似严厉的训诫放在心上，仍无所忌惮地时不时会偷掰了馒头、夹了肉给它歆享。
不过也不是一点没有惶恐。一碰上打雷天，便总觉得那轰隆隆响就徘徊在头顶上，于是赶紧蹩进屋里，生怕那雷电找上自己麻烦。
但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给它打牙祭，它却并不懂得感恩。吃完抿抿嘴，便一溜烟跑去玩自己的了，任怎么唤也不回来。暖和天，它基本上从早到晚在外面上蹿下跳，除了吃饭时间，家里很少见着影。
但冬天就不一样了——也只有这时候，我才能享受和它短暂的温存。
它一般玩到后半宿才回来，摸黑跳上炕，在枕边蹭来蹭去。身上凉嗖嗖的毛触在脸上，我被扰醒，迷蒙中把紧掩的被子掀开一条缝，它麻溜地钻进来，卧在怀中乖乖睡去。但天不亮，它又溜出去了。
它之所以大半夜能翻墙入室而畅通无阻，是因为父亲给它留了“后门”。
怕它晚上回来进不了屋，在外面挨冻，父亲便在正屋门槛下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刚好容得它进出。因此，不管玩到多晚，它也不必担心被关在门外。
也是因为在外面玩得太野，它终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可惜，它是只猫，不是人，并不懂得人类世界中大人常嘱咐小孩子的“别在外面耍得太晚，要早点回家”此类话的道理。
那是初冬，一天深夜，它从外面回来，趴在里屋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父亲听到了，起来披衣过去看了后说是吃老鼠药了。于是，全家都被惊动起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想办法。听人讲仙人掌能解老鼠药，而家里不曾栽养，母亲说东邻居家好像有。奶奶便急忙去敲开人家门，从花盆里拔了两片，回来后在蒜臼子里捣成糊状，然后给它灌下去。
我没敢上前看，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呆呆站在一边看大人们里里外外忙活，心里祈望它没事。
不知是它吃的老鼠药药性太烈，还是仙人掌根本没有解毒的功效，总之它没挨到天明就凄惨地死去了。
我伤心极了，生命中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失去的沉痛。但我却“胆小”地没有勇气上前看看它最后的样子——不是我无情无义，而是不忍直视那恸人的场面。
在我的央求下，母亲把它体面地埋在院子南墙外一棵梧桐树下，而没有丢弃到野外。我还让母亲在坑底铺了一层麦秸，这样它“躺”上去会舒服些，也算是我对它最后的心意。
此后很长一段日子，因为想念这只猫，我一直陷于郁郁寡欢的情绪中，觉得生活清冷了许多。
栉沐的风雨多了便会明白，唯有时间是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
随着慢慢长大，当初的那些灰色心境逐渐淡去，关于这只猫的轮廓和快意片段却深镌在脑海中。
之后家里又养过几只猫，但都不及第一只讨人喜欢。
或许，人生中遭逢的第一份“缘分”——第一个朋友，第一个老师，第一份工作，第一次远行……都是距离灵魂最近、投入情感最深的，所以难忘。
虽然记忆并不都是美好的，但无所记忆的人生更加可悲。
因为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对一草一木、一虫一豸都会付诸情愫，在内心留有存放的空间。
所以，要珍惜经流过生命的每一样物事、每一个生灵！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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