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 By:2009/12/28 11:32:02
[tag]修改稿,冬天,记忆[/tag]冬夜,飘逝的白纱巾……
(小说)
柳下居士
窗外,雪花飘飘。
我,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了一串串青烟。我凝视着窗外,那飘飘的雪花彷佛变成了白纱巾,飘向了远方。于是,那遥远的往事,又闪现在眼前——
二十几年前,我受朋友邀请,到一所成人业校去讲授文学课。
那晚,是我第一次去上课。我早早来到学校,走进教室,在黑板上书写了一首古诗。
“老师,这是一首唐诗吧?”背后,有人说着甜美标准的普通话。
我回头一看,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她清秀的脸上,绽开着微笑,脖子上系着一条白纱巾。猛一看,模样很像歌手殷秀梅。
“对,是唐诗。你,喜欢吗?”
“是的。我,从小起就喜欢诗歌。”
铃铃铃铃……上课了。
我首先向学员做了自我介绍:“贵班的文学课,由我教授,请诸君多多关照。我是一名中学教师,我叫……”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我发现,那位姑娘坐在最前排,笑得很文静。
第一课,上得很顺利。看来,这些比我年轻不了几岁的学员,已经接受了我这个老师。
放学了,学员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那位姑娘却主动留下来,很热心地帮我擦黑板。
“老师,我叫王玉,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职员。我想学好语文,报考业余大学。请您以后多多帮助我……”她讲得很诚恳。
“谢谢你帮我擦黑板。以后,你就担任课代表吧。”
“行。我一定好好干。”她很高兴,闪着一双大眼睛。
接着,她开始提问题了。
“老师,玉汝于成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老师,唐诗的韵律要求很严格吗?……”
我一一做了回答后,问她:“还有问题吗?可以走了吗?”
她满意地点着头。
我一推门,糟了,门被传达室看门的老大爷从外面锁上了。他也真粗心呀,怎么就没有注意教室里还有两个人呢。这可怎么办?
王玉吐吐舌头,说了一句“真对不起啊。”接着,就打开窗子,笑笑说:“只好跳窗了。”我也笑笑说:“幸亏是一楼,不然,可就困在教室里了……”
我先跳出窗去,然后,把手伸给她。她握着我的手,稍一停顿,也跳了出来。我们相视一笑。初次见面,很富有戏剧性啊,无形中加深了彼此的印象。
走出校门,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就道别分手了。
从那以后,每次上课,她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总是围着一条白纱巾。下课后,又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陪着我一同走出校门。慢慢的,接触多了,交谈多了,彼此之间熟悉了。一天放学后,我们和往常一样,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把她送回到了她的住处。我们分手时,相视而笑……于是,以后,每次放学后,我就先把她送回她的宿舍,然后,再拐一道大弯回家。一路上,我们谈天说地,海阔天空,谈笑风生,心旷神怡。
她的家,在本省另外一个海滨城市,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她中学毕业后,独自一人来到本市工作。她很喜欢学习,所以一直未谈婚论嫁,坚持上夜校进修,抓紧复习功课,准备报考业余大学深造。
有一天,放学以后,她吞吞吐吐对我说:“老师,明天……”“怎么,你有事情吗?”“明天,我要到外地出差,大约半个月时间。唉,耽误上课,我真不想去啊。”她的眼睛里,闪着忧郁和无奈。我劝她:“别担心。你回来后,我给你补课.”她甜甜一笑。
一连几次上课,都见不到她的身影,心中,好像是失落了什么。
一天晚上,我刚刚走进业校办公室。校长递给我一封信:“你的信。”我很奇怪,是谁,把信邮寄到这里啊?一看信封,好熟悉的笔迹。我急忙拆开信封,啊,是王玉从外地邮寄来的。信中写道“……我来到这里,第二天就生病住进了医院。我很孤独,流泪了。医生问我:你现在需要什么?我自言自语说:我需要我的老师……”
瞬间,我被感动了,不管她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压抑下起伏的心绪,踏着铃声,走进教室上课。
不久,王玉终于回来了。当天,她就顾不上休息,赶到业校上课。一见面,我们紧紧握手,无言对视着。
我发现,她依然像过去那样,认真听讲。但是,眼光却不注视黑板,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俩的目光相碰时,她竟然不低头。
放学分手时,她约我,星期天到她单位去“谈诗歌”。我回答:“我,一定去。”
星期天的黄昏,我如约来到她的办公室。凭窗望去,前面是海港。波浪在翻腾,海鸥在飞翔。她给我泡上一杯茶,又递给我一张当天的报纸。她知道,我每天都要读报。我的目光停留在副刊页上。呀,上面刊登着我写的一首诗歌《选择》。她抢过报纸,高声朗诵起来——
选择
不迷恋美丽的星星,
我毅然选择了黎明。
不轻信廉价的许诺,
我欣然选择了坦诚。
人生选择了真实的我哟,
也选择了真正的人生……
她朗诵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我情不自禁,为她鼓掌。她却连声夸奖:“啊,啊,好诗!好诗!”我,不好意思了,就打岔问:“召唤我来,有什么事情吗?”她嗫嚅了一会儿,低着头,红着脸,轻声说:“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只是想同你谈谈心……”
暮色朦胧。我们沿着海边马路,缓缓走着。
忽然,前面出现两座煤堆。是从煤堆中间穿过,还是绕行?我正犹豫时,她调皮地挽着我的手臂,绕过煤堆前行。她知道,我有点“唯心”——煤者,“霉”也。我,又一次被她感动了,被她的善解人意感动。
我们并肩坐在海滩上,听潮涨潮落,看云卷云舒,谁也没有说话。浪涛撞击在礁石上,哗哗哗……
她抬头望着空中的月亮,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
我也抬头望着空中的云朵,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已经结婚了?”她点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种情感是矛盾的产物,很痛苦的,但有时也很幸福,真的不能自已啊。”
我感慨地说:“我,只是一介书生,只是清贫教师,你,喜欢我什么啊?”她很认真地回答:“你没有财,可是,你很有才。我,喜欢你讲课时候的样子,很激情,很风趣;我,喜欢你撰写的文章,很深刻,很感人。总之……”她停顿了几秒钟后,说:“总之,我喜欢你的才华和情感。”
她,紧接着说:“也许,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开始问我了:“你,喜欢我吗?”我,没有正面回答,含蓄地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视你为知己。”
她默默无语。我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猛然,她伸开双臂,全然不顾我的惊讶,紧紧拥抱着我。
这时,月亮悄悄躲进了云朵。于是,我们拥吻在一起了……任凭被海风吹起的白纱巾,拂过我俩的脸庞,缠绕着我们。
海浪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往回走的路上,她告诉我:“我,算过一卦:我,将来要嫁给一个教书的人。”我告诉她:“那人可不是我。我们之间,只能有友情,不能有爱情。’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从那以后,我们常常约会。或者,到海边漫步;或者,到林中静坐;或者,去看摄影展览;或者,去听文学讲座……我与她,感情越来越亲近了。每一次约会,都很甜美。这种感情,是友情还是爱情?我,常常问自己,感觉很困惑。
冬天到了。有一次放学后,雪花飘飘。
我一如既往,陪她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间,她忽然发现,围在脖间的白纱巾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丢失的。我知道,她喜欢纯洁,喜欢这条白纱巾,就急忙转过身体,朝前面经过的路段跑去。可是,我寻来觅去,还是找不到白纱巾。我很沮丧,连声说:“可惜,可惜……”
她,却没有说一句令人扫兴的话。
她掏出手巾,揩揩我额头上的汗珠,亲切地说:“看,把你累的……”
接着,她又讲了一句类似偈语的话:“宁可你委屈了我,我也决不委屈你。”
梧桐树下,我用拥抱和亲吻来回报她。
转眼又是春天。有一次上课前,我和她在校门口交谈。一位学员走过来,对她说:“这一次,你可不能去晚了。记住,在海滨公园门前见面,不见不散啊。”说完,匆匆离去。
我一愣。
她急忙解释:“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对不起,我一直未对你讲……”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起了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为了你,我今生今世不嫁别人……”心内,百感交集。
沉默……过了一会儿,我极力让自己稍稍平静了一些,语调沉重地说;“为了你的明天……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单独同你在一起……”
她急了,连声说:“不,不,我不去……”
我也急了,连声说:“不,不,你应该去……”
我猛转身,向教室走去。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同她告别,没有再去送她。我走出很远,回头一看,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以后,我俩再也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夏天,她结业了。我与她,真的分别了。
后来,她给我寄过信件。但是,我,沉思良久之后,没有回信。
隔了很长很久时间,我听说,她结婚了,跟着爱人到本省另一个沿海城市工作去了……这结果,是我所期盼的,也不是我所期盼的。这种情感,真的是矛盾的产物吗?……
窗外,雪花飘飘。那飘飘的雪花,仿佛变成了白纱巾,飘向了远方……
2009.12冬天。